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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滿兒見大夫人難見的沉穩(wěn)與篤定，如釋重負(fù)般，撒腳丫子就往北邊兒的順天府跑。

    大夫人抬眼望了望，二樓雅間一溜地被桃花紙蒙得死死的，榆木梁架窗欞都緊緊關(guān)著，看不出端倪來。

    福滿記是定京城里大家貴族的老少爺們都樂意來的的地方，勝在地段繁榮，氣氛富貴，平日里請宴慶賀也顯得體面。

    來往都是人物，大堂里招呼的跑堂自然也是個慣會察言觀色的，見大夫人著一身葡萄紫繡百子戲嬰潞綢綜裙，梳著高髻，一身都是南珠頭面，耳下低低墜下的那兩顆碩大南珠，在暖光下熠熠生輝。

    一看就是大家夫人。

    跑堂的趕忙將帕子往肩上一搭，湊過身去吆喝：“夫人這是來定席面呢還是會友呢？早晨剛從閩西加急運過來了些新鮮的鮑魚，包幾只鮑魚盒子回去，又討口彩又有顏面！”

    大夫人擺擺手，道：“見人，帶我去白玉廂吧。”

    跑堂的歡天喜地地叫了聲“得嘞”，便引著大夫人往二樓走，邊走邊語氣夸張地說：“原來夫人是來會友的啊。將才也來了位天仙似的夫人候在白玉廂。穿了石榴紅的顏色，一走進(jìn)大堂里，就像帶著一團(tuán)火燒了進(jìn)來！哎喲喲，那通身的富貴氣兒！有句老話兒叫物以類聚，人以群分吧？那樣的人物就該和您是一道的！”

    大夫人越聽越不好，聽到后頭，心直顛顛地沉了下來——富貴的夫人在等她，那肯定不是市井潑皮來訛錢了啊！

    “她是什么時候來的？”大夫人后怕起來，往下探了探，街上已經(jīng)沒了青幃小車的影蹤，估摸著車夫是被請去后廂吃茶了吧...

    只能硬著頭皮又上了層臺階兒，試探性地往前一探，問那跑堂：“她...是什么人...”

    跑堂的還沒來得及說話兒，倒聽到清脆的女聲：“賀夫人來了！”

    大夫人愕然抬頭，卻見一個星眸劍眉，丫鬟打扮的小娘子守在門口，又聽“吱呀”一聲，門從里頭開了，從里頭出來一個十六七歲的丫頭，笑著迎過來，側(cè)身攙住大夫人：“您可算是來了，我們家夫人等了您可久了呢。”

    那丫鬟力道大，看似軟綿的動作，卻讓大夫人動彈不得，架著她一步一步往里靠。

    大夫人嬌養(yǎng)玉貴地被養(yǎng)了幾十年，哪里禁過這樣的場面，僵手僵腳地直愣愣望著那丫頭，眉眼似曾相識，心里頭慌極了，眼神從雕著博古的直欄四下閃到紅沉木鋪就的地板上，心里頭陡然想起來晨間太夫人的那句話，她不僅是個女人，她還是個母親...

    緊緊咬住牙關(guān)，如果她獨自將這件事情擺平了，是不是就看作她在慢慢地承擔(dān)責(zé)任與保護(hù)家人呢？

    心里頭這樣想，腳上的動作就自覺了些，幾下掙脫掉了那丫鬟的挾制，忍住心慌，將門推得大了些，再“嘭”一下關(guān)住。

    跑堂的有些看不懂了，一個知道來人是誰，一個還在打聽，這都是富貴打扮的貴家夫人啊。無奈搖搖頭，習(xí)慣性地將搭在肩上的帕子拿了下來又一把撩上去，神情重新變得歡天喜地起來，吆喝著跑下樓去。

    大夫人繞過擺在門前隔斷的屏風(fēng)，小心翼翼地探出個步子，等看清了正襟危坐在上首的來人，心頭的恐慌與害怕立即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，聲音高得破開了。

    “是你！”

    紅漆八仙渡江大圓桌，上頭擺著兩盞白甜釉繪并蒂蓮紋舊瓷茶盅，一個的蓋子斜斜地蓋在上頭，一個蓋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的。大夫人帶著無盡惶恐與折磨的聲音，顯然讓坐在上首的女子很歡喜，只見她伸手將茶盞端了起來，就著蓋子拂了拂飄蕩在茶湯上面幾片兒茶葉，絳唇湊了上去，小小抿過一口，便在沁白的釉色上留下了一抹玫紅，然后絳唇一勾，彎出一個極美的弧度。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是我，否則您以為是誰？”

    女人歪著頭，帶了幾分不合時宜的俏皮，垂了眼瞼，將另一盞茶盅輕輕地推了過來。

    “臨安侯夫人嘗嘗這家的龍井吧。我們兩個家里頭的茶葉都是宮里賞下來的，偶爾嘗嘗外頭的東西，全當(dāng)做憶苦思甜。”

    女人的聲音又軟且媚，伴著白瓷“吭哧”著劃過漆木的細(xì)碎響聲，顯出了妖艷與咄咄逼人的氣勢。

    大夫人感覺自己像被貓兒逼到了墻角的老鼠，本能地就想流下淚來，卻無端地不甘心在她面前示弱，忍著眼淚與恐懼：“應(yīng)邑長公主，您是天潢貴胄，與圣上連著血脈親緣，萬民奉養(yǎng)，百官膜拜，您怎么就這么喜歡逮著我不放呢？”

    又從袖里將那封信掏出來，“啪”地一聲拍在了桌上：“您好好來請！要不下帖子要不您來賀府，我能不見您嗎？縱然是上回您騙我，侯爺后來也都同我說清楚了，您和侯爺就算是有過情誼，可如今早就各自成家立室，我能怪您嗎！哥哥的事兒多大啊！您就貿(mào)貿(mào)然地拿哥哥來哄我出來...”

    說到后頭，大夫人揪著袖子抹了抹眼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