軍令傳下，號旗揮動，傳令兵快馬在陣中極速穿行。鄭軍操練極是精熟，弓弩手與兩翼甲兵不動，守住陣腳，其余將士快速移動，站住陣位。待全軍站穩(wěn)，陣勢初成，弓弩手與甲兵才又歸到本位。只小半個時辰，萬人大陣便已排成，燕軍卻只遠遠觀瞧，并無異動。

    孫翊又是一聲令下，數(shù)十面戰(zhàn)鼓一齊擂響，萬余人齊發(fā)一聲喊，一齊邁開腳步，向燕軍兵陣行去。

    大軍行進，風(fēng)起云涌，天地作色，縱然是久經(jīng)戰(zhàn)陣的燕卒，也無不暗自心驚。

    中路中軍天璇衛(wèi)兵馬在青鸞衛(wèi)右后方大約三里開外。董延率一萬兵馬為前軍，樂晟率奎營三千騎兵隱在前軍身后，陳封與樂籍率三千親軍與天璇衛(wèi)其余兵馬在后。

    陳封身后不遠，便是天樞衛(wèi)兵馬正搶修營寨壁壘。地處平原，又無暇搭建高臺，陳封全不能看到前方戰(zhàn)場，只得遣斥候?qū)⑶胺綉?zhàn)況源源不斷報來。

    孫翊遣人稟報右翼軍情，陳封心下了然，即命董延率前軍抵近青鸞衛(wèi)，他后軍卻不動。身后天樞衛(wèi)正修建壁壘，并未遣兵馬戒備，他若向前，唯恐被燕人乘隙直搗營寨。若被燕人斷了歸路，只怕這八萬大軍要盡數(shù)葬送于此。

    此時天樞衛(wèi)兩萬大軍正在易水岸邊修建一道長三十余里的硬柵，又要挖出一條壕溝來，程備親自坐鎮(zhèn)指揮。原本安營扎寨之事程備是從不過問的，但這座營寨卻關(guān)系鄭軍存亡，程備自然不敢怠慢。

    天極冷，程備額頭卻已滲出汗珠，到這一刻他才驚覺此前竟疏忽了一件大事。河北天寒，冬天里土地原本便凍得極結(jié)實，這水岸邊土地竟比別處還要硬上十倍。鄭軍在易水之南扎營雖也非易事，卻也能將木樁釘進土里，但到了這里，費盡氣力，也只能釘進三五寸深，卻又一觸即倒。

    忙亂了一個時辰，四處來稟報，也只釘進三百余根木樁，且是分散各處，不能連結(jié)。程備如何不急，只得傳令下去，無論如何，也要將木樁釘進一尺深。又命人架起百十具大鍋，從易水中鑿下大塊冰來，添柴舉火，將冰煮化。再壘上大石，淋水結(jié)冰，是為硬柵。

    營寨柵墻雖有了權(quán)宜之計，但那壕溝又難住了鄭軍眾將士。程備原要在柵墻外挖一道丈余闊的壕溝，但軍中锨鎬一類農(nóng)具原本便少，更兼土地堅硬如鐵，半晌也挖不出一尺深。

    此時兵器全派不上用場，程備雖急，卻也無法可想。萬般無奈之下，也只得歇人不歇器具，眾兵士輪流掘土挖溝。哪知不過一個時辰，竟有半數(shù)農(nóng)具損壞，不能使用。

    兩軍共有十二萬余人擠在這長四十余里，寬卻只十余里的土地上。河北大地廣袤無垠，地上荒草夾雜著殘雪，易水雖冰封，卻綿延無盡，北風(fēng)吹來，寒意透骨。

    此時若有人能升上天空，俯瞰大地，便能看到，十幾萬人簇擁在這狹長之地，無數(shù)人在奮力拼殺，每一寸土地都似在燃燒，早已將冬日嚴寒驅(qū)除殆盡。

    左路青鸞衛(wèi)已陷入苦戰(zhàn)。燕軍后隊兵馬也已加入戰(zhàn)團，攻勢極盛。黑甲兵為前鋒沖在陣前，每個黑甲兵身后又藏著五七個尋常步卒，從左中右三路強攻鄭軍兵陣。

    那黑甲兵個個身高體壯，身穿厚重鎧甲，全不懼怕鄭軍長矛弓弩。待到黑甲兵硬扛住鄭軍長矛，撲入鄭軍陣中，身后燕卒才閃身而出，殺向鄭兵。

    燕軍黑甲兵并不甚多，大約只三千人，但再加身后燕卒，便是兩萬余大軍。鄭軍青鸞衛(wèi)也是兩萬大軍，兩軍兵馬相當(dāng)，初時鄭軍尚能穩(wěn)住陣型，勉力抵擋，待戰(zhàn)至酣處，便有些力不從心。

    只因那黑甲兵，任憑刀砍矛刺，全不能傷，只在鄭軍陣中橫沖直撞，無人能擋。雖也有鄭軍將領(lǐng)持錘锏一類兵器將黑甲兵打倒，卻又能傷到幾人？仍有不知多少黑甲兵在鄭軍陣中橫行。

    高歡原在兵陣垓心處觀望，見陣型漸亂，急調(diào)遣中心處兵馬向三面赴援，又調(diào)后方兵馬援救左右兩翼。

    他知身后有天璇衛(wèi)壓陣，是以全不留后備兵馬，除高歡身邊一千親軍，再有三千騎兵在左右兩翼側(cè)后方未動外，青鸞衛(wèi)兵馬已全數(shù)投入戰(zhàn)陣之中。

    但這許多兵馬卻仍難以抵擋燕軍猛攻，漸漸三面戰(zhàn)陣已被燕軍分割開來，彼此之間沒了呼應(yīng)聯(lián)絡(luò)，各路兵馬已是各自為戰(zhàn)。兩軍參戰(zhàn)兵馬雖相當(dāng)，但鄭軍卻有被燕軍圍住之勢。

    沖軛陣雖主守，四面卻有鋒利棱角，可隨時反守為攻。如今各處棱角皆被燕軍逼回陣中，再沒了反攻利刃，三面兵馬不知不覺間竟變回了圓陣，只得勉力抵擋支撐，再無力反攻。

    高歡見了，知情勢危急，不能再拖延下去，只得傳令命騎兵繞到左右兩翼燕軍身后，從后方襲擾燕軍。

    騎軍突襲，最重出其不意，高歡恐燕人知覺，遂一聲令下，揮動中軍將旗，率一千親兵殺入燕軍陣中。

    高歡將親軍分作兩隊，直插燕軍兩肋，攻燕軍之必救。他也親率一百親騎，在鄭軍兩陣之間沖殺，只揀燕軍人多之處，直殺進去，攪動燕陣。只望此番往復(fù)沖殺，能打亂燕軍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