許融趕到李院時, 韋氏正坐在窗下繡花。

    自蕭信中解元之后, 連蕭侯爺都改變了態(tài)度, 只有韋氏一如往常, 她也不特別妝扮, 也不要求提高待遇，許融不知道她在家做姑娘是時什么模樣, 但想來，與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沒有多大差別。

    許融從前以為她是人生軌跡突然被改變, 這一刻隔窗相望，她第一次思考，韋氏的封閉與停滯，究竟是無奈的隨波逐流, 還是完全自主的選擇？

    “二奶奶來了。”韋氏發(fā)現(xiàn)了她，忙丟下繡到一半的帕子，很客氣地親自迎出來。

    許融不客氣, 張口將她屋里所有的丫頭都遣了出去。

    韋氏好性子，由她施為，只是無辜而疑問地望向她。

    “姨娘，韋大雄密告世子身邊人，說二公子非侯爺親生, 是真的嗎？”許融單刀直入。

    她目光眨也不眨地定在韋氏臉上, 將她瞬間的驚駭、恐懼、逃避……而后扭曲出的僵板如死水般的平靜盡收眼底。

    “不——”

    許融截斷她：“韋大雄說他知道當(dāng)年給姨娘接生的穩(wěn)婆在哪里。是不是早產(chǎn)，尋常人未必看得出，經(jīng)驗豐富的穩(wěn)婆一定有知覺吧？”

    咚。

    是韋氏跌坐回了炕上, 她的手觸到還連著針的帕子，針尖刺進(jìn)去，一下子冒出了血珠，她毫無所覺，只是柔美臉容失去所有血色與生氣。

    許融沒工夫跟她多話，伸手將她扯起來：“跟我來。”

    “二、二奶奶，求你——”

    “世子現(xiàn)在在宮里，最遲傍晚，他下值出宮就會知道了。我們只有這半天時間，姨娘，你明白了嗎？”

    許融轉(zhuǎn)頭，目似刀鋒自韋氏面上刮過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韋氏將嘴緊緊閉起來了。

    她于極端震駭中意識到，許融顯然沒有出賣她的意思。

    那這一點就夠了，多的她想不了，也來不及想。

    她順從地由許融一路扯到北院，看許融進(jìn)了白芙住的廂房翻騰了片刻，出來將一套衣裳丟在她面前：“換。”

    韋氏機械地脫衣更換。

    許融并沒功夫看著她，在自己房中又翻箱倒柜，正收拾著，白芙氣喘吁吁地回來了：“奶奶，我跟他們都說妥了，他們已經(jīng)先走了——”

    外院人要出府相對容易，不涉及到女眷，一般除了早晚，沒什么嚴(yán)謹(jǐn)門禁，說一聲有事就完了。

    許融“嗯”了一聲，看了一眼墻角的時辰鐘，午時了。

    她回身把收拾出的一個包袱遞給白芙，白芙拿到手，被墜得一沉：“奶奶？”

    許融將屋中打量一圈，嘆了口氣：“來不及了，只能這樣了。”

    能拿動的浮財她已經(jīng)都拿了，但在這個支付形式相當(dāng)一部分還以實物為主的時代，她沒法帶的還是太多了。

    “這串鑰匙你收著，帶回吉安侯府，交給我娘。”

    許融遞出去的是廂房及后罩房那幾間放著她大件嫁妝的鑰匙，這些屋子正常都鎖著，倒不必特別去看。

    白芙生出了不詳：“——姑娘？”

    她很害怕，下意識將好久不叫的舊稱呼都叫了出來。

    “別怕。”許融拍拍她的手，“許家還是安全的，你回去就好。”

    蕭侯爺?shù)弥�真相失控之下可能將她的人拿去拷問，但不至于沖到許家去，這畢竟是他的家丑，如果擴(kuò)大打擊，損的是他自己的顏面。

    白芙急急問：“那姑娘呢？不一起回去嗎？”

    真正的暴風(fēng)雨要來了，她知道，所以許融要安置他們，但許融自己呢？

    許融沉默片刻，回答她：“我想拼一把。”

    拼？

    這還怎么拼？

    白芙失措地抱著手里的包袱，分明已經(jīng)是逃命的準(zhǔn)備了，能保住命就算不錯了吧。

    她又看向韋氏，韋氏已經(jīng)換好了衣裳，她領(lǐng)會了許融的意思，自己將發(fā)式也換過了，梳成了和白芙差不多的，乍一看，是個仆婦模樣了，雖則容顏扎眼了些，但將頭低下來也沒那么明顯。

    “姨娘好了？走吧，我們?nèi)フ叶�公子。�?

    韋氏立刻跟上她，白芙本來還想說些什么，見此只好也忙跟著出門。

    站到廊下，許融拍一拍手，將新橙紅榴等人都叫到跟前：“今天我們出去吃飯，換換口味。”

    新橙呆道：“啊？奶奶，我才去把飯領(lǐng)了來——”

    “放在那里罷。”許融不容置疑，“我心情好，想出去熱鬧一下。”她轉(zhuǎn)目瞥向韋氏，眨眼一笑，“帶上姨娘，不過太太不一定同意，所以，得偷偷的。”

    韋氏雖然換了裝束，但許融這里的丫頭都是有數(shù)的，忽然多了一個，自己人如何看不出來，所以許融也不瞞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