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二十日。

    時近深秋, 晨間空氣變得沁涼起來, 似許融這般有點畏寒的, 已經(jīng)要換上夾衣才能出門。

    蕭信則仍是一件單袍, 墨青色, 頭戴儒巾，足蹬烏靴, 干凈利落。

    他是武勛世家里出來的，與那些普通讀書人到底有些不一樣, 不論身段還是氣質(zhì)都更為簡練。

    今日是府試第一場，整個北院都起得格外早，許融忍住困意，親手將檢查過數(shù)遍的考籃遞出去。

    蕭信接了過去。

    許融斟酌了一下, 上次送蕭信出門，她說的是“馬到功成”，這次情形特殊, 她固然希望蕭信考中，可不想給他那么大壓力。

    畢竟，緩一緩的決定是她做的，她該為自己的決定負(fù)責(zé)。

    “二公子，”她望著他, 最終道, “盡人事聽天命，來日方長。”

    蕭信點一點頭，沒多啰嗦, 轉(zhuǎn)頭去了。

    丫頭們當(dāng)著他的面不敢說什么，等他走后，白芙陪著許融往回走，忍不住道：“二奶奶，二公子這次是不是——？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”許融搖頭。

    說是這么說，她已經(jīng)說服自己做好他考不取的心理準(zhǔn)備了，倘若果然如此，那也不必氣餒。

    紅榴跟在旁邊——她是順便出來看哥哥的，她哥哥跟著蕭信一起去府衙聽使喚。

    “二奶奶，”此時她接話道，“我覺得二公子一定能考中，才不會像那些人說的呢。”

    許融順手摸了下她的腦袋，一笑。

    她知道紅榴的話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蕭信生病吃藥的事，府里漸漸都知道了，這光明正大，本來也沒什么好隱瞞，韋氏嚇得不輕，忙忙來看了一回，蕭信看上去好好的，也與她說了無事，她不放心，仍是絮絮地問著，直到后來知道他的起居全被許融接管了，強制規(guī)定了他的休息時間，她才一下子松了口氣：“這就好了，二郎，你就缺個人這么管著你，我從前說話，你總不聽，幸虧二奶奶厲害——”

    覺得失言，她忙住口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走了。

    可旁人并不像韋氏這么心善和軟。

    “二公子命真不好，偏偏在考試前生了病……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，你覺得二公子還能考中嗎？”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沒指望了，二公子就算比我們想的厲害了一點，又不是文曲星下凡，哪能厲害到這個地步。”

    “但聽說二公子還要去考呢。”

    “撞運氣唄，說不定撞中了呢——”

    諸如此類的話語，不用紅榴回來傳給她，她也知道。

    她知道，就意味著蕭信也知道，畢竟他們現(xiàn)在很多時間都捆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但許融留意觀察過，她沒見到蕭信對此有任何反應(yīng)。

    他冷漠而行色匆匆地穿梭在蘇家與北院之間，北院之外的長興侯府偌大一座府邸，對他來說竟?jié)u漸淡去——就像個背景一樣。

    旁人說什么做什么，都不再像從前那么能影響到他。

    許融隱有所悟，這狀況認(rèn)真算起來，是從蕭信中案首以后開始的，侯府再大，大不過外面廣闊的天地，伸指觸及以后，回頭再來看，宅院里這些事就算不上什么了。

    許融當(dāng)然更不在意，她沒這么閑，一個個揪著嘴碎的下人計較，何況，她心知肚明，下人不是根源。

    根源在明知而依然縱容的蕭夫人，當(dāng)然蕭侯爺也有份——不過他事實上知不知道，許融很存疑，蕭倫這個嫡長子他都沒怎么放在心上，別說蕭信了。

    一路有的沒的想了一陣，就來到了正院。

    早是早了點，不過許融不想來回倒騰了，打算請完安再回去補眠。

    她近兩個月來請安，蕭夫人都是獨自坐著，背后少了門神一樣的常姝音，這是因為常姝音月份淺，蕭夫人對子嗣還是看重的，將她的請安一概免了，也不要她跟在身邊見習(xí)理家。

    許融因此也有陣子沒見到她了。

    今日不同，她一邁進院門，正見到常姝音在丫頭的攙扶下，往堂屋里走。

    “二奶奶來了。”

    丫頭的通報聲讓常姝音的腳步在門檻邊頓住，轉(zhuǎn)過身來。

    按日子算，她的孕期該有四個月了，不多也不少，沒有十分顯懷，但腰腹部的衣裳看得出顯得緊繃。

    許融在臺階下就停住了步子。

    沒別的，她怕常姝音萬一崴了腳什么的，碰瓷她。

    常姝音不知領(lǐng)沒領(lǐng)會到她的避嫌，只仍把端莊架勢擺著，向她點點頭，轉(zhuǎn)回身先進去了。

    許融慢吞吞地跟著進去。

    她算沾了常姝音的光，本來她這么早堵到門上來，蕭夫人未必耐煩見她，說不定得等一會，但蕭夫人舍得叫她等，舍不得叫常姝音肚子里的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