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初，下了一場好雪，洋洋灑灑，使得小小的蘇家村四處一片白皚皚。鄉間窮困，一座面闊三間的磚瓦房，配著齊整的小院子，在一眾茅草屋之中格外地顯眼。磚瓦房西頭的房間里，蘇靜姍翻箱倒柜，忙碌半晌，終于翻出一件補丁摞補丁的破舊衣裳，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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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抱著這衣裳，一溜煙地穿過堂屋，跑進東邊的屋子，獻寶似地捧給計氏看：“喏，娘，我就穿著這件到東亭縣去，如何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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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計氏正在納一雙大碼的鞋底，聞言抬頭看了看，失聲笑道：“傻囡，咱們可是要進城去，你不說尋一件嶄新的衣裳出來穿，卻拎個破爛夾襖作甚？這樣大的雪，一個夾襖卻也穿不暖和，沒得凍著了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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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靜姍抖了抖千辛萬苦找出來的破夾襖，道：“爹爹是要接我們進城去住不假，可那邊還有兩位姨娘，好幾位兄妹呢，誰又曉得情形如何，若是都過得好，倒還罷了，倘若他們過得不如意，卻見我們穿戴整齊，豈不是多生出些事端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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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靜姍的父親蘇留鑫，長年在外經商，走南闖北，卻獨留發妻在老家務農，因他在外無人照料飲食起居，又念及計氏膝下無子，便照著別個行商的樣子，納了兩房妾室，不過只安置在東亭縣，并未到這鄉下老家來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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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今年蘇靜姍已滿十三歲，再過幾年就要出嫁，蘇留鑫怕她在鄉下尋不著甚么好人家，因此不顧兩位姨娘的強烈反對，要把蘇靜姍和計氏接到東亭縣去同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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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計氏聽女兒提及城里的那兩位姨娘，神色微變，但嘴上仍道：“她們在城里住，你父親又做著買賣，自然是過得好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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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靜姍心知計氏不快，馬上撲進她懷里，撒了個嬌兒：“娘，話分兩頭說，咱們穿著破衣去東亭縣，若是她們過得好，見了我們不好，正好出些血，替我們添置新衣，反正那些錢都是爹爹賺的；若是過得不好，見著我們亦不好過，也不會有想法。但若是穿著新衣去，萬一她們真拮據，又見著我們還過得去，就難免要打些個歪主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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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娘，你也不想白白把錢送與她們使用的，是不是？”蘇靜姍一面說著，一面抱住計氏直搖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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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計氏被她搖到頭暈，早忘了東亭縣的倆姨娘，笑道：“姑奶奶，小祖宗，依你，依你，咱們都穿舊衣去，快去替娘也尋一件出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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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靜姍馬上松開手，翻箱倒柜去了。計氏緩了口氣，笑著搖搖頭，繼續納鞋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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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砰砰咚咚一陣響，一時蘇靜姍尋了破衣舊裙出來，疊好，擱到床頭的柜子上。這時計氏仍在納鞋墊，頭也不曾抬一下，蘇靜姍走到堂屋里，踩了踩夯實的泥地，復又回到東邊屋里，壓低了聲音問計氏：“娘，銀子倒是藏好了，地契卻是要托給誰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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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計氏同樣壓低了聲音，道：“你這囡囡，非要為娘把銀子藏起，此去東亭縣甚遠，銀子沉重，藏就藏，倒也罷了，只是這地契又沒得幾兩重，卻為何不貼身帶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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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靜姍反問：“萬一被他們瞧見，要來分幾畝地去呢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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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計氏馬上道：“休想，這些田，都是我一手一腳掙來的，將來除了給你，你爹都別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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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蘇靜姍見她想通，便不再言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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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計氏思忖一時，道：“家里原先就有的地契，咱們帶去東亭縣，交與你爹；我自己掙來的那幾畝，就托給你舅舅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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