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人知道昨夜天寧太子爺和知府梁國賦兩人聊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當林去憂離開梁府時候，北霜城，晨霧未散，城中主干道青石長街，已斷斷續續響起零星吆喝聲。

    林去憂見為時尚早，便是在路邊吃了個白粥。

    城頭新貼告示，在風中簌簌作響，那上面“即日起，城中賦稅減半”幾個大字，在熹微晨光中顯得格外醒目。

    幾個老農佝僂著腰，顫顫巍巍湊近告示，渾濁眼里泛起淚光，枯手顫抖撫過那些朱砂勾畫的字跡，嘴唇囁嚅，似在念著什么，又似在感慨這突如其來轉機。

    耳旁，是漸漸回城百姓腳步聲，他們雖不知梁國賦葫蘆里在賣弄什么藥，但就當他幡然悔悟，也為時不晚，

    林去憂降最后一口白粥喝個干凈，便是起身離開。

    臨走前，他丟下兩枚銅板，卻被店家拿起重新塞入他的手中。

    林去憂微微一愣，不解看向這店家。

    老店家笑著說：“今日是個好日子，不收您錢了。”

    林去憂又是一愣，隨后笑道：“好。”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在吃完一碗白粥后，林去憂便是上山。

    小石崗山沒有其他幾個山頭那般熱鬧，三個寨子中，只有兩個稍小寨子百姓三三兩兩沖山道下山，奔著北霜城去。

    他們大多都是收周奎等人壓迫，這座青山雖美，但皆是痛苦回憶，對他們而言，城中如今減輕賦稅，可得趕緊重回城中謀生機，不然誰也保不準，這山中會不會出現第二個周奎。

    林去憂走在山道上，額頭上只有少許汗水，如今的他，在沒有用體內那九轉乾坤丹藥力，還不能做到如胖乙道人那般輕松上山，但對比之前的氣喘吁吁，也是只換上三口氣，便也能走至山頂。

    昨夜那三場大戰的血腥氣，被一場冷雨沖刷得干干凈凈，好似從未發生過。

    李厚風的墳塋立在山巔，正對北霜城連綿灰瓦。

    林去憂趕到時候，李妙兒一襲素衣，神色凝重跪在碑前，她手捧著父親生前慣用的那把長刀，死死攥著，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，深深掐進掌心，流出一道鮮血。

    她目光空洞，忽然想起七歲那年，娘親毅然決然從山下離開，背影如刀削斧鑿般沉默，那沉默中蘊含痛苦，如今她再次感受。

    “該走了。”

    山寨漢子們將白幡插進墳頭新土。

    就在此時，山風呼嘯而過，卷起李妙兒鬢角一縷碎發，這個強忍一天的女孩，終于還是嚎啕大哭起來。

    寨子中的其他人，無論是漢子還是婦人，聽到李妙兒哭聲，皆是低下頭，甚至還有些心腸軟的老婦人，哭著將李妙兒拉入懷中，實在心疼這個姑娘。

    相比于其他兩個山寨，李厚風可謂不是位山中“活菩薩”，寨中哪個人沒受過他的恩惠？

    林去憂看向一旁的季莫寒，這個藍裙姑娘，溫柔到極致的五官上，還是那么冷若冰霜，她心領神會道：“如你所預料，寨中的確是有人想借著李厚風的死，向梁國賦發難，不過大多都被我處理，其他的怒上心頭，也將他們盡量說服，不服的皆是被我打暈。”

    林去憂點頭，隨后望向山下蜿蜒的滄瀾江，北霜城的碼頭離小石崗山不遠，從山頂眺望，能看見幾點帆影如白蝶翩躚。

    這看似平靜祥和的江面，卻總讓他覺得暗藏危機。

    今早就從田府趕來的田浩在送往李厚風最后一程，朝林去憂道：“殿下，天色不早，也該啟程了。”

    林去憂一行人從山上緩緩而下。

    李妙兒的眼眸紅腫，林去憂等人極力阻撓，但這個倔強丫頭，還是執意要送他們離開。

    芊云兮將這個丫頭一路擁入懷中，要是換做平日，林去憂肯定是羨慕嫉妒恨，但今日，他一臉凝重。

    梁國賦眼下肯減輕賦稅，大多還是來源朝中壓力，現在莽荒統一在即，不能再失了民心。

    昨夜他八千兵馬浩浩蕩蕩壓入小石岡山，表面看上去是威風，但何嘗不是再丟皇家臉面，一個小小寨匪，就要動用八千人馬，這要傳去京城，豈不是要被笑話死？

    林去憂一襲白衣，腰間木劍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，他看一眼在最后的林清婉，心中有惑。

    這個口齒伶俐的金貴主子，怎么越靠近北蕭王越面露難看。

    ......

    碼頭邊，一艘商船靜靜停靠，船身隨著江水起伏。

    船家正忙碌地整理纜繩，見到田浩和林去憂等人前來，連忙迎上，臉上堆滿笑容，但語氣還是忍不住調抗道：“田老爺，可算來了，就等你們上船咯！”

    田浩含笑給船家塞了幾兩銀子，本來還一臉不悅的船家，頓時喜出望外，嘴中直說不急不急，離船開還有一段時間，田老爺再說會話也不遲。